□卓利梅
砂粒在趾缝间游移的刹那,潮水正将白昼的光斑揉碎成千万片银鳞。这样的时刻,我总错觉自己走在世界的折痕里,左边是亘古的咸涩呼吸,右边是倏忽明灭的泡沫人生。
浪头漫过礁石时总带着某种庄重,像迟暮的诗人反复擦拭青铜器上的铭文。寄居蟹驮着螺壳横穿潮湿的沙画,它们的轨迹让我想起童年抄写生字簿的下午,铅笔尖在田字格里游走的沙沙声,此刻正以另一种频率在滩涂上复现。咸腥的风翻动记忆的活页,某片被遗忘的贝壳突然在波光中闪烁,恍然惊觉所有往事原来都嵌着珍珠母的光泽。
暮色把海平线煮成青瓷色时,鸥鸟的弧线悬停在半空。潮汐退去的滩涂上,深浅不一的水洼像被随意抛掷的镜子,倒映着云絮与我的轮廓。这些瞬间性的湖泊总让我想起博尔赫斯的沙漏——每个正在消足①逝的当下都盛满液态的永恒。当赤陷入凉滑的淤沙,某种比地质纪年更古老的震颤沿着脚踝攀援而上,仿佛踩中了海洋的末梢神经。
有人将贝壳贴在耳畔,试图捕获深海的秘语。我却总凝视那些被浪打散的沙堡残骸,看它们如何在潮涌中瓦解成新的形态。或许真正的永恒不在于凝固的完美,恰在这无尽的溃散与重组之间如同此刻的晚风,裹挟着盐粒、水汽与未及说出口的独白,将无数个渺小的我吹向更深的蔚蓝。